宫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进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刺眼的亮光,看清了储君殿下。眨眼间优雅感顿时随光化为威严。姜进隻觉压迫感扑面而来,不由得在盔甲的袍摆里退后半步。
储君袍,赤金冠,陈洛清今天服饰一应俱全妆容郑重,望之极似人君。她仅带来两名随从,隻穿了轻衣简袍,一人执一面盾牌,连盔甲都没穿。
“殿下!”姜进抓紧刀柄,硬着嗓子喊道:“陛下并未召见您,请您于宫外等候!”
“奸臣畏罪逃跑,潜入时离行宫,挟持父皇。我忧心父皇安危,特来面见父皇,尔等要阻拦吗?”陈洛清展开双臂,明明白白表示她身上没兵器,身后无兵马。
“殿……殿下,卑职职责所在……请您退到宫……”
“屈婉,卢瑛听令。”
“在。”
“在场是骁羽卫,是国君亲卫,皆是为国为君的君子,不可滥伤他们性命。”
“是。”两人左手执盾,都甩出一根木棍抓在右手。
“今日我脚下这条路,不得再有任何阻碍。”
“遵命!”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这是父母教卢瑛武艺阵法时,爷爷在旁的谆谆告戒。做人如同武功修行一样,不能自满虚骄,这是卢瑛刻在骨子里的家训。此刻她面对重甲利刃的亲卫精兵,身穿简袍手上只有盾牌和木棍,绝不是看不起对手。
紧要关头,穿不惯的盔甲不顺手的武器比没有还要危险。
卢瑛上前几步,左手腕和肘扣住盾牌横在身前,右手握紧木棍竖在腰间。媳妇说了,不能滥杀。她也不想滥杀,所以隻执钝器,右手肘上缠起防护的是浸海晒风的渔网线。头上,是陈洛清气息奄奄时都不肯抛弃的那顶箬笠。
世事变化,此间的她还是与媳妇初见时的江湖游侠摸样。
“婉儿,你保护殿下,我来开路。”
“是。”屈婉与卢瑛一样,左手盾右手渔网线木棍。她在卢瑛身后,挡在陈洛清身前不到三步远。这是她自信能万无一失保护陈洛清的距离。身前卢瑛,身后无其他人,她是君主最后的保卫。殿外大树风吹落叶,殿门洞开无人去关,但不可能回头找退路。她决心早就下了,绝不动摇。今天就是死,她也要挡在陈洛清身前。
清风被晨光包裹,轻抚在刀刃上,映出短暂的宁静。在片刻对峙后,姜进还没下令,就有他手下小队长率着麾下亲卫跳出阵列,堵在陈洛清的前路。
“陛下之令,谁敢不奉诏?!强入御殿便是乱臣贼子!”
“陛下昨日召三殿下觐见,三殿下应诏前来,何来不奉诏!陛下必不会朝令夕改,定是奸臣挟于御前,阻挡父女相见!挡道者,才是乱臣贼子!”箬笠下卢瑛大声怒喝,震得在场人汗毛皆立。嘴上功夫,她向来是说不过陈洛清的,却在此时掷地有声,都不需要陈洛清教。
有道是自古真诚最难敌。
“嘁……兄弟们,大功在此,效忠陛下!跟我上!”
呼哈!
先锋们的大喊与钢刀一齐拍在铁皮盾上。还未等短刀长枪在呐喊后调转锋刃,卢瑛顿足踏地,一步步提腿踩飞落叶向前衝去。眨眼腾身旋风平地起,她竟整个人跃起,以盾撞盾!
惊喊与惨叫同炸响,挡路的四五亲卫被这一撞一起向后猛摔,倒地翻滚。领头队长不待卢瑛立稳,挥刀朝她当头劈下!
卢瑛也不收盾,直接侧翻左臂,举盾稳稳挡住竭力一劈,右手下棍,隔盔砸在他头顶!
闷声和脆响后,棍落人倒……夹杂着喉咙里翻腾的含糊泡音,覆面趴地的头盔下蜿蜒出两道血流。钝器握在如今的卢瑛手里,一样可以摧枯拉朽。
眼前这些尘埃落地,卢瑛足尖才刚刚踩实地面。她甩衣收盾,身旁落叶随她衣袂旋起,又被她运力成风化成支支叶箭向四处扎去。
这是她那次看尚晓雨练剑学到的招数。或者说受到启发融汇贯通更为准确。尚家剑法以剑斩花不是用剑去追花,而是以内力化风,裹运花瓣。观剑时的卢瑛尚没有足够强的内力,而此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自是能领会。虽然没有归流一老远一弹爆头的精准,也没有尽全力化叶为刀招招要人命的狠辣,用来震震场子还是相当好用。
亲卫们低声惊呼,慌忙举盾护住身体。只听当当声如一时急雨砸在盾上,转眼又群响毕绝。他们小心翼翼地缓缓拉下盾牌,惊骇地瞩目于地上脑浆迸裂的尸体和那位踩叶踏血头戴箬笠杀气腾腾的钦犯。
“还有谁要挡路?!一起上吧。”
一起上……姜进没有上。在刀光剑影木棍钝响中,他发现除了他还有很多人也没有上,他身边资历最老武艺最高的两位小队长也没有上,这让他更不能上了。
从什么时候起,亲卫开始各自选边站了?有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有人被卢瑛武力和气势所震,上前一步又退后两步。真正衝上去要打要杀的人不多。
他不知道。他的前任不久前因病提前告老还乡,这个官位他还没坐稳。本以为意料之外的升职是他仕途上的一个高峰,见今日之情形,也许一步走错,不是登上了高峰,而是要摔进无底深涧。他在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忽然走神思考起被升官惊喜忽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