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朦捂在相册里的照片,有这两位。
她给闻遥指着认过,说要叫“外公外婆”。
闻遥没问过她为什么没见过外公外婆,她早熟的厉害,某些方面稚气任性,却在另一些方面早熟的离谱。
她年幼时便怕触碰到自己母亲的伤心事,便自顾自做了解答。
现在,这间房里,只有她穿着深蓝的校服,只有她清楚的觉得在做梦。
闻遥后退着踉跄一步,茫然似的看了一眼四周,都是陌生的脸,都是陌生的人,什么刘阿姨她通通都不认识。
闻遥摇摇头,想要摆脱这荒诞怪异的梦境。
她转身往身后走,眼睛却在红。
手机在口袋里翁嗡嗡的响,闻遥却摸不出手机,她手在抖。
时至此刻,她才知道什么叫血脉,那些分明疏忽到几载才一面的亲缘,如今却似刻在骨血里似的深刻。
闻遥甚至不需要去细看,就能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中辨认出自己的父母。
分明…又和平时不一样。
闻遥一直觉得自己不记得她父母的模样,只是印象中的闻白帆永远严肃,姚朦温柔,他们总一唱一和,他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夫妻样子。
而她认出了凭空想不出模样的两张脸。
闻遥要走,在场人没有人预料到。
有人要拦她,可还没碰到闻遥,她就昏倒了,身体一软,眼前一黑,下一秒便是天旋地转。
被人打横抱起,女孩子乌黑的发尾轻荡,面色冷淡,下颌的红痣鲜艳,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是狠心的女孩子。
今后,也将是可怜的女孩子。
闻遥昏倒前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小说中有关春色姗姗来迟的一段描写。
她看见了景,然后景色离她越来越远。
春景凋零。
尽头是一片白,连段思远都看不见了。
书信
段思远追到校门口的时候, 闻遥已经上了车,墨绿的大车开远。
段思远看着校门在她眼前阖上,从传达室侧边小窗探出头来的保安问她:“怎么了同学, 有事吗?”
段思远摇摇头, 神色有些惶惑。
她不知道什么事情,只是那一眼心慌,心慌驱使她下意识跟上了闻遥, 嗓子却生涩发顿,叫不停闻遥。
闻遥被他们带着匆匆的跑,她挤在一大推厚壮的人影中, 单薄的衣角被风吹起。
保安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 然后问:“你…高三二班的?”
段思远眼眸从车尾消失地地方转回来, 看了一眼保安说:“嗯。”
她低头摸手机,给闻遥发消息,闻遥没回。
保安看这学生玩手机明目张胆, 看了一下四周,叫她收敛一点, 然后回身摸了点什么,从窗口递出来的成了一封信。
信封写着“闻遥收”。
保安懒得亲自去送,叫她顺便帮忙带给那个同学或者去给三班的班主任。
牛皮纸的信封, 落款是闻遥的家,这次有了落款,落款是沈端。
“那个小姑娘信真的多。”保安感慨, 他值班几次,几乎每过一个礼拜都有一封信, 保安说:“要是男朋友那么黏人,偷偷带手机, 不要被发现也行。”
寄信真的很麻烦。
段思远没回应,信上的字算得上歪七扭八,可她认得出沈端。
谁都会忘记这个名字,但是段思远不会。她没给闻遥,没给老师,捧着信回了教室,被方才那节课的老师叫到了办公室里批评。
“越到关键时候越掉链子,”那语文老师说,语气强烈,态度严肃,“好好上课,别人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她眼睁睁看着段思远丝毫不顾及课堂纪律,追着闻遥出去。
“快要高考了你知不知道,段思远,你一天天到底在想什么?”
好学生上课贸然离坐,她教书几年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学生。
段思远没回答,这话只是过耳,她心思在别的地方。
直到怒不可遏的人拍了下办公桌,“砰”的声响厚重,段思远的神思才被扯回当下。
段思远尊师重道。
她淡声打断了,看着素来严厉的老师眼底划过的一缕诧异,说:“老师,我心里有数。”
她心里有数,可是所有事情都有主次之分。
在段思远心里,闻遥从前遥不可及很重要,如今近在眼前更重要,她在一片凄风冷雨里看见闻遥,闻遥便是她心底所有一切的基础动力。
段思远说了一句就先走,她脊背挺的直,身段窄,长了许多的头髮扎低垂在身后。
语文老师不知生气多还是诧异多。
她向来看重段思远,段思远也向来懂事听话,那是个很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段思远回到教室坐下,看着眼前封好的信件,垂眸,眼梢一片冷淡的光,口袋里的手机没有信息提示。
段思远目光凝在沈端二字上,几乎不可避免的记起那张毫无善意的脸、满臂的纹身和极细长的眼,他看闻遥的眼神不单纯有爱,带着狭弄和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