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干净整洁,一片洁白。
苗烟没有着急坐到床上,她边弄着潮湿的头髮边问:“我要洗澡,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虽然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先后,但处于情侣房的气氛里,这问句还是隐隐透着怪异。
章寻宁坐在沙发上,淡淡道:“我不洗。”
苗烟上下打量了一下章寻宁,她的浅青色旗袍也微微潮了,大约不好受。只是看一眼淋浴间,苗烟似乎又理解了为什么不洗。
这间酒店的情侣房没有那么低俗是没错——
但淋浴间是半透明的白色磨砂玻璃。
也就意味着,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坐在外面的人一览无余。
淋浴喷头水流细密,声响淅淅沥沥。
章寻宁很少不喜欢什么东西。
但此刻她少见的有些抵触苗烟淋浴时的水声。
这家酒店的情侣房面积不大,相比一般的规格还要小一些。拢共几步就走完的距离,视线里,几乎一眼就可以将整间屋子纳入眼底。
磨砂半透明的玻璃浴房没有任何遮挡,不管怎么坐,都处在视线范围内。
偶尔不慎一抬眼,就能看见浴房里影影绰绰的身形,腰肢窄细,双腿修长,因磨砂材质的关系,看不清全貌,却更引人遐想。
苗烟一向是坦然的,明知所有动作都会被一览无余,也丝毫没有拘束。
洗发时,弯腰的弧度也美,她天生就符合恃靓行凶这个词汇,即便只是如剪影一般的身姿,曲线依然美得恰到好处。
洗浴声混杂着窗外落雨拍窗,搅乱心池。
隻不经意一瞥,章寻宁垂下目光,尽量避开。
她坐在床边沙发上,胳膊微探,拉开身旁矮柜的抽屉。通常酒店的床头柜或者壁柜里会放几本杂志,或者图书,供旅客打发时间。
正好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当人沉浸在工作或阅读时,就会心无旁骛,无暇再去顾及其他。过去的五年里,她都是这样过的。
随着低头翻书的动作,章寻宁的发梢滑落到肩前,遮去半边侧颊。
翻开第一页,她静如树木,一动未动。
下一刻,这本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杂志”被她原样送回去,没再看半眼。
这间情侣房的装潢确实不低俗,但这也无法掩盖这里本是情侣房的事实。方才那一本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杂志”,说是情色海报还差不多。
没有东西打发时间,章寻宁便安静地坐在那里,垂目不语。
暴雨倒是没淋到,但一路上的毛毛细雨也将她的旗袍弄得半潮了。里面的衬裙也不够干燥,此刻贴上肌肤,带来没由来的躁意。
就像青山市的暑天,闷热,不透气,流了一身汗那样不舒适。
幸而苗烟洗得很快,没有耽搁时间。在章寻宁低头的时候,便在淋浴间里套好浴袍,擦着头髮出来了。
她自顾自收拾,从梳妆柜里拿出吹风机,站在镜子前撩着头髮吹。
洗发膏很香,隻这样吹一会儿,便飘了满屋子发香,停在嗅觉里,似乎连鼻息也被占据。
苗烟吹好,自然的转身挂上浴巾,回头一看,章寻宁坐在沙发上半晌不动,如入定一般。
苗烟有点想笑,但最终还是没有。她朝章寻宁一勾手,说:“上床睡觉。”
章寻宁不动,只是看着她。
和这样沉默寡言的人相处久了,只看肢体语言,苗烟也能读懂章寻宁的意图。她笑:“怎么,你要睡沙发?”
也没说话。
苗烟嗤笑一声:“不是说好不越线吗,我又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五年前你应该就知道了。我心里倒是坦坦荡荡,没觉得一起睡有什么不妥。”
“哦,”她挑起眉头,“心里有鬼的人才躲那么远。”
说着,没管沙发上的人有什么动静,苗烟一掀被,兀自钻了进去。
半晌,那边才传来解旗袍的窸窣声。
章寻宁一贯穿古法旗袍,这种衣裳就是穿脱都费劲,她们两人还很艰难的那几年,苗烟好几次都想说要不换点轻便衣服穿吧。
苗烟总觉得,她穿这样的衣服,应该有专人替她解扣子。
一颗,一颗,又一颗,解得没完没了。
后来过了好多年,苗烟才意识到原来解个扣子,也可以是特别缱绻的事。
扣子很多,章寻宁没有故意磨蹭,从第一颗开始到大腿结束,一共解了半分钟。苗烟闭着眼睛,听她解扣子的摩擦声,似乎脑子跟着她的手,在幻觉里一路滑过她的锁骨、腰窝还有臀腿。
章寻宁做什么动作都轻,她掀开被子一角时,就像猫在动一样。
没睁开眼,苗烟的身体却能感觉到被窝里突然多了一团凉气,那一定是章寻宁进来了。章寻宁体寒,也许是路上又淋了些雨的缘故,一躺到被窝里,温度都降了降。
灯关了,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暴雨拍打的声音。
苗烟翻了个身,肌肤不慎与章寻宁相贴。一边滚烫,另一边冰凉,体温的差距也如她们二人的性格一样分明。
但隻相触一刻,两人立时心照不宣翻过身,背对背。
好像只要一碰,就会大难临头了似的。
第二天一早,她们两人就回家了。
苗烟觉得睡得不舒服,酒店到底没有家里好,她决定泡个澡缓解疲乏。正好佣人买了大把的红玫瑰花,本想插到客厅的两个大花瓶里,没成想苗烟一回来,就把还挂着露珠的玫瑰拿走了,说要泡玫瑰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