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母亲还在……那该多好。
因无人开口说话,两人并肩行走的气氛愈发沉重。
偶然一声护工笑呵呵的鼓励,似乎才把他们从恍神中惊醒。苗烟看一眼苗父,他的面容浸在阴影之中,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好多年岁。
心臟忍不住一紧,苗烟那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果不其然,下一刻苗父嗓音苍白无力:“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妈妈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苗烟隻觉耳鸣急剧变响,脊背发冷。
她喉头紧涩,一字说不出来,下意识的反应竟然完全是“要是章寻宁这时候在就好了”。
依赖和信任早已深入骨髓。
见没有明确的回答,苗父继续说着,仔细听的话,似乎在发颤:“其实这种事我也猜到了,我是脑子出了些问题,但还没有痴呆到那种地步。”
“我一直问你妈妈在哪里,你却总是不说,总是讲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那天吃火锅,我一提到你妈妈,寻宁这孩子也帮你转移话题。”
“这些天我一直睡不好觉,几乎每天躺在那张我和你妈曾经一起睡的床上都睡不着,我怎么能睡得着呢?我一直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可能会变,也有可能会因遭遇不测而离开人世。”
他住口,转而看向苗烟:“都到现在了,你愿意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苗烟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
她本该是伶牙俐齿的,可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掌握语言的能力。
原来父亲看起来憔悴是因为早就预料到真相而无法安眠。
自己似乎又变成了一块浮木,要是这时候章寻宁在身边就好了。那年得知母亲死讯赶往青山市,章寻宁在人群中为她开路的笔直身影似乎还历历在目。
只要跟着她走,就永远不会是错误的方向。
可惜现在章寻宁不在身边。
苗烟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不得不面对现在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被抽空了力气,先叫苗父在回廊长椅上坐下来,然后才慢慢地讲起多年前的事情。
“……”
费了些力气讲完过去的那些事情,苗烟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时至今日,她依然无法完整的面对过去。
她总是觉得,要是自己再早些发现就好了,要是再早些发现母亲藏着心事,要是自己再敏锐些的话……
“没事,这都不怪你。”苗父也觉心口如被堵住,一个字难以吐出。他察觉得到女儿的消沉,先想办法宽慰她。
苗烟垂首,盯鞋尖。
“那些年你也很苦,日子很难过,都怪我,要是我不去拦那一车人的话,要是我早上不出去的话……”
倏忽沉默。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假设。
苗烟慢吞吞的,找不回声音似的说:“都过去了……”
其实那段时间,她也觉得快要无法度过了。
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即便是南方城市,她也觉得那么那么冷,像一隻失去窠巢的鸟类,冻死在漫漫长夜也是理所应当的。
章寻宁看出她的强烈的痛苦,曾择机和她进行过一次彻夜长谈。
漫漫长夜,因此成了生机勃发的起始。
苗烟是个很乐观的性格,也是个很坚强的性格,她哭过的次数一隻手数得过来。但碰到这种在三观上、生活上都足以造成毁灭式打击的事情上,苗烟也曾短暂的钻过牛角尖。
她第一次生出自己是个拖油瓶的想法,觉得如果自己不出生,父母不会过得那么惨,父亲不会失踪,母亲不会病亡。
而母亲临终前卖房留下的那笔遗产,更是使她感觉羞愧。
章寻宁不善言谈,但她和苗烟讲了很久。
那段话,苗烟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她说,每个人都会有无能为力的、不完整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你会经历很多不好的事,收到很多糟糕的结果,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使你变成一个更完整更坚强的大人。
经历过这些磨砺以后,你会成为一个自己也很钦佩的人。
而到了那时,你就有了改变结局的能力,也能够去做好一切,可以去保护那时想保护的人,不必再面临遗憾。
最后,章寻宁还略显生硬地说了一句:“你要学会为了生者而活。”
苗烟也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
她下定决心要为生者而活,也是在那时尚且年少的她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以后她要成为一个可以保护章寻宁的人。
往事在心头盘旋而过,苗烟与苗父在长廊上坐了很久,各自消化情绪。
约二十分钟过去,才十一点多一些,苗烟意料之外的接到章寻宁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章寻宁声音有些气喘,像在赶路:“你们吃饭了吗?”
苗烟怔愣:“还没。”
章寻宁说:“那你们去医院外面找家超市吧,我做了饭,现在给你们带过去。”
“好了,就这样,我先挂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一通电话使苗烟一时无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