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当然吃不下去了,谷家父母和谷风拽着谷雨走了。
爸爸说出去买包烟,他要冷静一下,哥哥示意她跟出去好好跟爸爸说话,然后他在那儿陪着安慰妈妈。
她追着爸爸出去说她真的没有跟谷雨在一起,可爸爸当时就抓到了别的重点。
“你没有跟谷雨在一起?”老关满眼都是震惊,“颜颜,正常人,是不是应该反驳自己不喜欢女孩儿?”
关佳颜当时就愣住了,她那时年纪太小,一时间被这纷乱局面扰乱了思绪,竟然没发现自己漏了破绽,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老关一时间接受无能,站在人行道边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关佳颜距离爸爸几步远站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的就昏了头脑,竟然直衝衝地跟老关说:“爸爸,我确实是喜欢女孩儿。”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爸爸看她的眼神,震惊、疑惑、不理解、伤心、懊悔,老关没跟她说话,隻自言自语地好像在问自己:“是我这个爸爸哪里做得不好吗,把孩子教到歪路了上了?”
她想反驳爸爸来着,可还没开口她就被突然衝出来的大狗一把撞翻到了机动车道上,下一秒,是爸爸扑过来的身影。
再然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人的神情了。
“我没想到你会出事故!”谷雨辩解声尚未落地,关捏着咖啡杯抬手就衝着对面泼了过去。
谷雨惊讶地看着自己被咖啡打湿的前襟,关佳颜从前不是这样的。
失明的眼珠子空洞洞地盯着一个地方的时候,会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关佳颜的眼珠子又大又圆,跟她对视的时候,甚至会觉得毛骨悚然。
关抬着下巴神情倨傲:“谷雨,你真的是来跟我和解的吗?”
侍应生悄悄过来放了张毛巾,又悄悄退下。谷雨没动那张毛巾,静静地靠在卡座背靠上,盯着关看了几秒钟后,突然漫不经心地笑出声音来。
“你变聪明了。”她说。
“你终于不演了。”关佳颜也往后倚在靠背上,将两隻手臂抱在胸前。
谷雨仰着头闭上眼睛,似乎陷进了某种回忆。
“关佳颜,我是真的很讨厌你,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很讨厌你。认识你的这么多年里,我没有一天喜欢过你,可我硬是忍了十来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从小就是个窝囊废,个子还没你高的小孩儿打你,你都不敢还手,只会躲在角落里哭鼻子。我上中班的时候还要跑到大班帮你打人。”
关佳颜一脸不屑:“就像现在,你还是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隻敢在背后算计我,挑拨离间。”
谷雨苦笑一声:“对,可我先天就是这个性子呀。我又软又胆小,什么都是一般般,连个特长都找不出来。”
关佳颜不说话,偏头向着窗外,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在火车上的时候,她和谌过合作打牌,赢了许多零食。谌很郑重地夸她,说她是个聪明人,还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了许多话,让她不要因为眼盲而自暴自弃,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她保持脑子清醒,永远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哪怕这个人是谌过。
她当时好烦,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又暗戳戳地在心里赌气,比起自己来说,我偏偏最信你,我就看你会不会坑我,虽然我也看不见。
可有许多话她是真的记在了心里的,她只是盲了眼睛,不是坏了脑子,能分得清好赖话。
可是昨天在谌过办公室听着谷雨在那儿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时候,她心里确实很怕。怕谌被谷雨蒙蔽,怕谌相信眼前看见的“事实”,怕谌当真觉得她恶劣至极,怕谌对她心生隔阂。
就因为缺了一双眼睛,她知道谷雨那个蠢货论家世、论做人、论琴技,样样都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可她嘴上说着狠话的时候,心里是怕的。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谌过的话,才确定自己心里对谌过也并非信任坚如铁。
谌说得对,这世上唯有自己最可信。所以她坚信自己没看错人,她赌谌不会被迷惑。
她脑子里闪过许多狗血小说里的误会场景,可怜巴巴的女配在众人面前演得我见犹怜,成功地蒙蔽了所有人。而她就是那个百口莫辩的女主角,即拿不出证据,又放不下身份在心爱的人面前撒泼打滚。
谌的眼睛一定亮极了,关佳颜想。她一秒都没有相信谷雨那假惺惺的表演,她无条件地站我,真好。
想到这里,关佳颜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谷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关佳颜,你还是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仿佛从来都没真正地正眼看过我。”谷雨的神色里透着一股执拗的狠毒,“也是,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呢?像电视剧里千金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还是我爸妈亲自送去的呢。”
谷雨自顾自地说着:“我什么都不如你,我家也要靠你家帮衬。从小,从我能听懂人话的时候,我爸妈就让我乖乖地跟你玩儿,哄着你开心,什么都顺着你。”
“他们说,你是公主。”
“他们说,只有攀着你们关家,我们的公司才能做好。等我们有钱了,我也是公主。”
谷雨犀利的眼神如刀刃一样,死死地落在关佳颜身上:“因为谷家要攀着关家,我们谷家人生来就低人一等吗?我明明不适合学琴,可为了当你的陪伴丫鬟,硬是弹了十来年,每节课都要顶着老师朽木不可雕的眼神装作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