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浸的余光中有一隻很有韧劲的小狐狸。这段时间的相处也令她思考,也许陈飘飘一直都没有变,只是小狐狸在跋山涉水的过程中,太冷了,裹上一层枯树叶保暖,也当作保护色,等她到了终点,等她好好洗个澡,她还是会翘着脚笑,龇牙咧嘴,伶牙俐齿。
“如果你最终能得到你想要的,如果你自己认为一切都值得,就不需要对别人说什么。”
抛开她和陈飘飘之间的情感问题,作为朋友,陈飘飘愿意信任她,对她敞开这些感受,她也会力所能及地帮助她。
……
可是……
可是陈飘飘想让陶浸再对她说点什么。
原来她真的只是心疼,原来她没有觉得自己low,原来她也曾经因为陈飘飘的改变而无措,而无助过,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高在上。
突然有一点后悔,这样踏踏实实的谈话,为什么要放在近三年后呢?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有些话,要在年纪熬够了之后,才能不费力气地问世。
当年陈飘飘自己都没有这么接纳自己,所以连陶浸的一个眼神,对她来说都很重;连陶浸挂电话时略微着急的语气,对她来说都很重;连陶浸朋友圈里一张不知道什么流派的画,对她来说,都很重。
“我去拍那些段子,挣快钱,你没有看不起我过?”
陈飘飘忍了又忍,磨磨牙,才嗓音低低地问出这句话。
陶浸讶然地抬了抬眉:“没有。”
“哦。”陈飘飘低头,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指尖支起来,又回握,包裹住沙发的缝线。
“你觉得我看不起你?”陶浸没明白,蹙起眉头,探身看她。
长发垂下来,晃晃悠悠,和她晃晃悠悠的视线一样。
“没有就算了。”陈飘飘语气轻松,往窗外拧头。
很小声,快要被夕阳的余晖盖过去。
她听见身后没动静了,只剩陶浸的呼吸,一起一伏。
十来秒后,才传来细微的动静。
“陈飘飘。”陶浸轻轻地,连名带姓地叫她。
“这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吗?”
“不是。”
不全是。
陈飘飘仍旧看着窗外,外面有隻鸟,不知道是乌鸦还是喜鹊,能飞到这么高吗?这是二十多楼。
“我就是,随口问一下。”
她用左手挠挠右手颈侧,然后转脸问陶浸:“水果到了吗?你看看。”
向来好说话的陶浸没听她的,她意味深长地盯着陈飘飘,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陈飘飘心里在打鼓,咚咚,咚咚,咚咚。
她希望陶浸不要眨眼。
她像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戏台边缘,而陶浸开合的眼帘是开场的铜锣,只要她轻轻眨一下,自己就要被迫踩在吱呀吱呀的木板上,唱一出漏洞百出的戏。
陶浸吸了吸鼻子,说:“如果你只是随口问一下,你会说——没有就好。”
“但你说,‘没有就算了’。”
“没有就好”,说明“陶浸看不起她”是坏事;而“没有就算了”,说明“陶浸看不起她”,可能是好事。
一个人什么时候才会无法判断一件性质显而易见的事呢?
“你词不达意,你的想法在跟你打架。”陶浸轻悠悠地说,抿嘴。
真聪明,陈飘飘眯着眼睛看她,这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又这么细心,当初为什么没有看穿自己拙劣的逞强,觉得自己真的要抛弃她呢?
陈飘飘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分手原因不是这个,是对的。
当年的分开,并非简单的,对彼此的误读。而是她们分别,对自己的误读。
距离、贫富、阶层、自我认同,这些深层次的原因层层累计,造成了必然的结果。
自卑感和自尊心打架,交流的错位和匮乏,所催生的恶果,三年前如果不是炸在那里,也会炸在别的地方。
她们必然要有一个长大的过程,才能以成年人的身份再次相爱。虽然很痛,但阵痛不仅说明有病症,还说明有生命体征。
陈飘飘抿起下唇,软软地看了一眼陶浸。
狐狸眼睁大了,没那么诱人,但滴溜溜的,像一颗水葡萄。
陶浸眨了三下眼,先看她的眼睛,再看她的嘴唇,最后探入她的瞳孔。之后陶浸慢慢开口:“你现在遇到事情了,有一次缄默的豁免权。”
说完她放松肩膀,歪头,松松地望着陈飘飘。
哪怕仍然想要个清楚明白的前因后果,但她放弃推导与追问,因为在她看来,这件事可以为陈飘飘的情绪让步。
这一次,陈飘飘可以不回应,陶浸无条件原谅她。
陶浸的理智与温柔,性感得要命。
陈飘飘使用了这次“保持沉默”的机会,可她想被怂恿去做另一件事。
陶浸对她的性吸引力,不仅仅是在皮囊和肉体,每当遇上陶浸深海一样的目光,她心里的轰然回响,只能以欲念的形态存在。
人类未进化完全的部分,都放在了本能里。陈飘飘觉得,爱上陶浸是一个退化的过程,她在用“本能”爱她。
“你知道我去酒吧打工,为什么不惊讶?”她问。
“不告诉你。”陶浸淡淡道。
好吧,她也可以保持缄默。
陈飘飘转移话题不成功,蠢蠢欲动的想法更为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