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秘密就像包扎下还没愈合的伤口,被人血淋淋地撕开,还是痛的。
不过陈洛清心神动摇只在片刻。她的疼痛更多来自于实际的伤口,刚刚情急之下一扑一顶不可避免地扯动了伤口。现在剧痛在胸膛内外跳突,不知是不是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表面又被撕裂了。她没有扯开衣领查看伤情的打算,反正就算是渗血,纱布上的药味也会盖住血腥味,不如让它和那道吻痕一起,藏在遮掩下。
她坐椅子,澈妃坐床。两人真的一人一边。如此长夜连清茶都无需一杯。到了此时此刻,伪装和虚情都凑近光亮付之一炬,应该开诚布公了。
“还是生女儿好。”澈妃此番笑容是格外轻松。她披上件外衣,靠坐在高枕边,看上去比衣冠周整的陈洛清舒缓许多。“就算把公主留到深夜,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也不会于礼不合。”
“你要刘大人帮你做什么?”陈洛清没有明着承认澈妃所猜测推论的恋人一说。话已至此,承认与否已经不重要。即使她们不是情侣,澈妃这套说辞如果往她父皇枕头边吹一吹也是对她大不利。何况她们真的是……
明人跟前不再说暗话。既然澈妃想谈条件,那便有转圜的余地。
“你父皇有意要升我的位份,但似乎想等到相王大典之后。夜长梦多,我不想等。”这几年澈妃几乎是专宠,最近又因大佛寺奋不顾身护驾一事让君心大悦。按理说升为贵妃是水到渠成的事。看来她不想坐等水来,而是要自己挖渠。只是后宫之事钦天院如何左右。
陈洛清却像是看明白其中弯弯绕似的,猜测澈妃找上自己的原因。“你想利用相王大典?”
“聪明人不装傻的时候,说话就是容易多了。你能利用相王大典救下你的卢家小美女,我又有何不可?相王大典上国君之侧空缺,并不圆满。刘大人用这点做文章应该不难。”
噗……卢家小美女……
陈洛清即使在精神紧张中,听到这个新鲜的称呼还是会心一笑。反正人家已经看穿,不需要掩饰。这个称呼她喜欢。听到别人提到卢瑛,提到她们亲密关系,如果不用心防便是暖流涌动,想笑就笑了。笑过之后,心绪越发清醒。让钦天院影响事情的结果,绝不是院监出来说两句话这么简单。钦天院院监算不出陈洛清流落何方,但能在御前救下卢瑛。将星一说,虽是刘大人根据殿审情形随机应变提出的。在她开口前,脑子里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旧历论据和星象经典,引经论典出多少辅证来证明卢瑛不可杀。倘若有人提出质疑,她也有把握把反对声驳倒。这就是钦天院监必备的能力,博学强识,思维清晰。如果不幸论辩中输人一回,那钦天院便会如天子射肩一般权威扫地。所以钦天院掌握观星这种宫廷秘学,是直接受命于国君,如实对国君解读星象,不能有明显的政治立场,鲜少对朝堂具体事务置喙。
说多了,也就不好使了。
好在相王大典本就是凡间君王连通上天与神祇,是钦天院的职责。这种天地神人大事之前,星象有变,很正常嘛。澈妃受陈洛清救妻的启发,要钦天院助自己实现心愿。
只是,就算顺势而为,也不能贪心不足。
“皇后之位空缺。但国母之尊,非钦天院可以左右。”皇后尊位绝不是隻凭国君个人喜好能决定。国与国之间的联姻,家族之间的平衡,本身娘家的势力……牵扯的前提太多。所以先皇后去世后,远川的皇后位一直空缺,不是无子宠妃能随意觊觎的。
“洛清,你是当我傻猫大开口吗?我当然不会奢望后位!除非……我能生下皇子!”澈妃面露讥笑,紧接着又收敛笑容,说回正事。“我只求贵妃。把贵妃弄上相王大典,刘大人一定能办到。”
“你就这么急吗?等不过一个相王大典。”
“哈哈,一国之君与岐山相王,千秋盛事,我也想去登高看看,人之常情吧。”澈妃这次笑容真诚,想让自己的愿望听起来合理又克制。“话说回来……殿审之后,你二姐没受到任何处罚。你大姐只是临光殿宫墙的缝隙被钉上木板彻底隔绝她于外界相通而已。这样的结局,你不急吗?”
“我不急,这也不是结局。”陈洛清搞明白澈妃想要什么,站起身不愿再多留。“还有,卢瑛不是我的软肋,她是我的盔甲。”
“哈……那你要留心。可别让你的盔甲被人撕了。毕竟有的人最喜欢对别人心最软的地方下手。不久后就是你父皇相王大典前最后一次去大佛寺礼佛斋戒。事端易生,勿重蹈霍大人的覆辙哟。”
“谢指教。”
“我不让你白忙活。再给你一个忠告。想要获得君心,就对你大姐好一点,至少表面上的。”
陈洛清回望澈妃,心中颇为惊讶,见她神情认真毫无戏谑之色,便点头提脚要走,又被她再问一句。
“洛清,我若是生下皇子你可怎么办呢?哈哈哈……”
陈洛清嘴角轻扬,毫不迟疑:“求之不得。”说完,推门走出今晚的长夜。
离开澈流宫,寒风拂面,眼前豁然开朗,心情却没能清爽起来。陈洛清仰头,让晚风吹散仅存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