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婉一身戎装,披甲挎剑,征求主君在最坏情况下的命令:“万一不测,我们还能做什么?”
陈洛清稍微沉吟,正要开口,被晋阳厉声打断。
“没有万一!”她单膝跪到陈洛清身前,目光炯炯,掷地有声:“殿下天命所归,我等对此从无怀疑。今事在不疑,事在大吉!必一往无前,绝无旁骛!”
陈洛清望着眼睛晶亮的晋阳,又看看握剑挺立的屈婉,微微点头,送药入口,咽下。
“有琴大夫说她这药药效极快。我无旁骛,唯有一句话。若今日后我不在,你们帮我告诉卢瑛。”
“是。”
陈洛清抓住屈婉递来的佩剑,整正衣冠,大步向外走去。
小火卢子,替我去看看来不及到的大山长河吧。
帐门大开,陈洛清走出帐外,站众人目光汇聚之中。将士此时眼中的三公主,身穿轻装战袍,美丽又英姿勃发,在大风之下真是动人心魄。他们离得尚远,看不清陈洛清额头上强忍身体燥热不适而沁出的薄汗。
有琴独和侯松守在帐外两边。有琴独捧上温热的药汤,要陈洛清喝:“定气凝神的,这个不苦。”
既然不苦,陈洛清单手接碗,一饮而尽,还是苦闭了眼睛。闭眼之前,远处是牵缰执镫等她上马的屈婉。再睁开,看见的是笑容灿烂的卢瑛。
“洛清。”
卢瑛……
她就在眼前,凌风独立,笑意灿然。箬笠系在背上,长发被简单束起,发丝随风而动,每一根都清晰鲜活。
陈洛清想笑,想向她跑去,想扑进她怀里,想立刻被她抱着睡个无忧的长觉。可是耳边悠远模糊地传来屈婉请她上马的声音。所以不能笑不能跑不能扑不能睡。
她只能缓缓向前走,要走过卢瑛身后的万丈山涧,走到对面。
“哎哟!”卢瑛在悬崖边蹭了一步,踢下去了一颗不小的石头。石头咕噜噜滚下崖边,转眼无声无息,连落地的声音都没有。“好高啊!没关系……”她扭头对陈洛清笑道:“我带你走过去。”说完向陈洛清伸手。
陈洛清迈开步,慢慢向她走去,正要抬手去握她手心时。卢瑛突然收回手,阻止了她的脚步,改变了注意:“还是我先走,给你探探路。”
她转身面向悬崖,在崖边踱来踱去,想给陈洛清找个安全下脚的地方。找来找去好像下了决心,回头对陈洛清道:“媳妇,我觉得你一定能走过去。别怕,我先走。”
说完,她不再迟疑,提脚迈前,向坚实的土地外走去。
“媳妇你看,没事,我这就过来牵……啊!唉呀妈呀!”
陈洛清瞪眼,卢瑛已经不在视野中,隻飘来越坠越深的呼喊。
“嗷……媳妇……我掉下去啦……”
噗……这也太离谱了!
陈洛清愣在原地,笑不能笑,哭不能哭。
确实离谱,一时间都说不清是这个离谱还是骄奢淫逸枕男盖女陈洛清更离谱。
哈哈哈……
陈洛清笑在心里,发冠被高山悬崖的大风吹落,吹掉了身体的燥热与痛苦。心里逐渐安宁,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世上的路无论多难走,终是要自己一步步走过,谁也替不了。但你给我的也无与伦比。就算脚下是无底深渊,我也敢临空而行,不害怕不惊慌。大不了与你一起掉下去,同化成涧间溪水,山顶白云。
踏出凌空第一步,卢瑛的声音从涧中传来,温柔得熨帖住心里每一条沟壑。“媳妇,你大胆踩,我托住你。向前走别往下看。”
好,你说的我都信。
踩下,抬脚,踩下,抬脚。
陈洛清一步步踏实地走过山涧,还来不及回头找找卢瑛,胃开始痛了。屈婉见陈洛清走到了她的那匹高头战马前,赶紧迎上去把马缰塞进她手里,顺手扶起她的肘臂,让她碰到马鞍。
风呜呜响,无人乱语。大家都注目三公主,等她翻身上马。只有侯松看得陈洛清脸色由微红转白,似乎因为疼痛踏空了马镫,还是屈婉在身侧悄悄扶了一把,她才踩上马镫爬上马背。
“呼……呼……”疼痛剧烈,痛得幻境瞬间消失,陈洛清咬牙喘息,竭力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殿下……”陈洛清久久没有发号施令,近旁的屈婉着急得小声提醒。她看见陈洛清痛苦的神情,紧张得四下张望,担忧非常:“殿下,您还好吗?”
“我没事……”陈洛清强行咽下喉头腥甜,忍痛抬臂举起佩剑,要命将士们出发。谁知她刚张开口就眼神猝然恍惚,喷出一口黑血!
“殿下!”
晋阳见陈洛清歪身坠马,登时跨步衝上前,与屈婉一齐扶住陈洛清,抱她落地。
“殿下!殿下!”
陈洛清倒在晋阳怀里,开口欲语又涌出一口黑血,手臂双腿开始微微抽搐,浑身失力。
“大夫!”
在晋阳的嘶吼声中,有琴独和侯松慌忙上前。周围人群亲眼看见陈洛清吐血坠马,嘈杂声顿起。屈婉站起身,按剑环顾四周大吼下令:“不许乱!不许胡说!全部后退二十步!”
所有人得令立即噤声,由外阵到内圈按部就班地退后二十步,让出一片空地。侯松顶上了屈婉退开的近位,抢先摸到了陈洛清的脉搏。虚弱,紊乱。再摸一指黑血,是真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