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川麻木地跪坐在地,双眸无神地落在亲卫的靴尖,没有答话。就在这时,大概是枫林里的陆惜在大风擦叶声中听到院子里的异样,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殿下,怎么了?”
领头亲卫听到树林里陆惜的声音,转头向身后使了眼色。在后的两名亲卫立即向林里衝去。他们提脚才跑,第三位亲卫适时捧出漆盘递给领头亲卫,盘上是白绫。看来自裁的死法国君已经为大女儿定好了。
“请大殿下移驾殿内。”白绫嘛,得找根房梁。
陈洛川看上去全身失了力气,不站起来只是绝望地喃喃:“何必麻烦,不如你们就在这了结……”
“陛下的诏命是自裁,不是缢死。”领头亲卫终于失了耐心,示意身旁属下抽出绑缚有罪宗室的白绳。“我们不过奉命行事,请您行方便,不要为难卑职。”
事到如此地步,陈洛川除了生命,还有身为公主和远川第一女将最后的体面。她挺直腰杆放双手到背后。悲辛无尽终要解脱,她在残喘拖延和坦然赴死中选了后者。
见她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那位亲卫抓着绳子上前,行走间盔甲吭咔作响。当绳索就要触到手腕的一瞬间。他突觉面前骤起劲风,穿过面罩,直扑他的喉头!
“呃!”猩红的血涌出喉头,一口尽喷在面罩内侧。全身上下唯一没有被甲衣护住的脖颈,被陈洛川扭身一掌,戳在了咽喉!眨眼间,她双手拽住这名亲卫的肩臂,扯得他踉跄转了半个圈。陈洛川不等他站稳,翻身以肘砸在他胸前。他应声飞出,直撞向霎时已做出防御姿势的领头亲卫!
砰地巨响,被陈洛川手肘击胸的亲卫在被挡开后,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仰面瘫倒,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粘稠的血溢出面罩的边角。领头亲卫在双臂的防护下没有受伤,只有面罩被撞飞,露出娇丽的面容,笑得张扬。
“您是要违抗诏命咯?”
陈洛川收势挺立,先前脸上绝望悲戚一扫而光,那双寒星般的眼眸,冷烈高傲与以前并无二致:“要我赴死,也要看这诏命是不是真的。阿猫阿狗都能做个假东西来传诏,把我临光殿当什么地方了。”
她话音才落,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树断叶散之声。一个黑影从枫林中摔进庭院!
“哎,我看你们还真是以为我的爵位是靠家里的荫庇才得到的……”陆惜从已失去知觉的黑影上屈身站起,踩着他的头盔昂首,束起长发的发带迎风飘扬:“陈洛瑜就派你们几块料来,也太小瞧我了吧。”
陈洛瑜未必小看她大姐和陆惜,实在也是尽所能做到极限了。临光殿里的人是要解决,但她今天的主要战场是在大佛寺。侯松从看守中逃脱。陈洛清中毒身亡她已确定。大事今日可定!
做好一切准备她佩上生疏的长剑,脱下文雅袍服穿上战衣,骑着战马,率领所有听命于她的兵士,向国君所在御殿围去。兵马前行顺利,并无阻挡。这次国君离开皇宫移驾大佛寺,为防囚禁中的陈洛川有异动,一部分亲卫留守皇宫与京城。随驾大佛寺的亲卫并不多。而本该负责亲卫外线防卫的三公主的人马果然不见踪影。陈洛瑜心中大畅,快马加鞭来到御殿外山门处。
侍卫山门的少许亲卫见二公主突然带着大队兵马来此,顿时警惕起来,横枪握刀相对。陈洛瑜坐于高头大马上,大声喝道:“三公主陈洛清意欲谋反,我已受陛下密令,近前护卫。尔等休得阻挡!”
亲卫们面面相觑,迷惑又震惊。他们眼见着二公主真的拿出了一封诏命,又不见三公主人马到岗防卫,还真的让出道来。
“请二殿下一个人进去。”
陈洛瑜哪里还会跟他们讨价还价。兵士一拥而上,控制住门口的亲卫。陈洛瑜再无迟疑,扬鞭催马衝进山门。到了御殿前,她勒马停下,看了一圈簇拥自己的兵士正要下令,忽见殿门咿呀开了条缝。从缝里走出一个人,脸色苍白,形神虚弱,大病初愈似的。
“二姐,你说谁意欲谋反来着?”
意欲谋反的到底是谁,陈洛川看着眼前杀手,已经了然于胸。
“老二家的沐什么来着,算了,无所谓。二妹连假诏都敢造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沐焱听出了陈洛川口气中的蔑视,不以为意:“在下春涧宫沐焱,见过大殿下。您何以见得是假诏?”
“临光殿的殿门被木板封死。你们如果传得真是御诏一定是从大门堂堂正正进来,否则于礼不合。但我没有听见拆板开门的声音。你们是为避人耳目偷翻进来的吧?死的这两个,是此时值守门口的亲卫。他们被洛瑜买通,带你们来杀我。”
沐焱轻哼嘴角,不置可否。
“就你们四个人来杀我。不是洛瑜不想多派人,而是她在亲卫中的力量就只能渗透这么多。”陈洛川撇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神轻蔑:“这两人浑身重甲却没有带兵器。是怕我万一反抗,夺了兵器吧?”还有一事她没说。她父皇已经赐过一次酒打过一次样,若真想赐死她也会是赐毒酒,不会是白绫。她知道他们坚持要她去用白绫自尽,是想以后如果验尸也能推到她畏罪自杀上,以堵悠悠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