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焱拔出腰中佩剑,剑锋泛着幽幽绿光,一看便知是淬了剧毒的。她挺剑在手,指向身无片甲手无兵刃的陈洛川。其他亲卫很快就会察觉异样,杀人的时间有限,没空再拖延。
“大殿下赤手空拳就可以打死重甲亲卫。若让您拿了兵器,我肯定不是您的对手。”临光殿的所有兵刃包括柴刀菜刀都被收缴,唯有那套国君赐予女儿成年礼的弓箭允许保留。现在的陈洛川确实一身素袍,两手空空。沐焱听薄师傅说,她身上有伤。
“你的意思是,我没拿武器你就是我的对手了?”
“我穿了重甲,又有兵刃。您和忠勇伯一起上吧,否则我就算胜了也胜之不武。”
陈洛川与陆惜对视一眼,哑然失笑。她很少对外人笑,实在是没忍住。“我们两,对你?这要让史官知道了,不知如何在史书里笑话我了。”她眨眼转神,眼中寒意沁人:“林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陆惜听罢,立即回身奔去,刹那消失在层层迭迭的枫林后。
陈洛川没有甲衣,还嫌碍事把外袍再脱一件:“难得来临光殿一趟,就别走了。我和你,一对一。我若夺你兵刃,都不算赢。”
刀光剑影,生死跳动。无论是临光殿还是大佛寺,今日都是这般光景。佛前清风,吹不散陈洛瑜眼中的见了鬼般的惊惧。
“洛清……你没死?!”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三妹可以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难道她这位亦仙亦魔的妹妹其实已经是鬼?!才会一次次肆意游走在生死之间。
“死?二姐,我为什么会死?依你说的,我不是还要意欲谋反吗?”陈洛清独自站在殿前,衣袍猎猎地抵着从山上神佛吹下来的风,苍白虚弱的脸庞上笑意清冷。
“好!”陈洛瑜忽然明白山门侍卫的迷惑,但她已不做退路想。孤注一掷下,她横眉瞪目大吼,毫无平日风雅:“你意欲谋反,挟持父皇。我今天就诛杀反贼,清理门户!”陈洛清的兵马不在这里。院里除了几个扫地和尚连亲卫都不见几个。陈洛瑜已无所谓深究陈洛清为何没死。
“大胆!”一声断喝,内侍各执殿门两边,用力推开。殿中阴影渐渐被风吹开,映进陈洛瑜不可抑製颤抖起来的惧极眼神中。一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梦里。梦是反的,所以该死的人活着,不该醒的人醒了。否则解释不了眼前荒唐的一切。
“你是以为逼了你大姐,再杀了你妹妹,你就是孤的唯一选择了吗?”
问得好,问得真冠冕堂皇。
陈洛清站在父亲身边,面对佩剑带兵的陈洛瑜,能感受到他的激怒和失望都是由心而发的真切。可是越真切她就越愤怒。
你有什么资格激怒失望?
不是你和二姐苦苦相逼,大姐何至于此?!
如今当着将士的面当众问罪二姐,好像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摘干净。都是二姐的错?是二姐恶念凭空而起,觉得自己身为妹妹可以压过军功在身的大姐?
到底是谁的错?谁才是罪魁祸首?
陈洛清望着马上吓得就要哭出来的陈洛瑜,心里居然不是痛快。
“父皇……”陈洛瑜脸色煞白,仿佛身上厚暖的衣服突然御不了寒了。她开始全身微颤,双手紧紧抓住马鞍,让自己强撑着不直接摔下马。“您苏醒了?儿臣欣喜至极!”
“是吗?瑜儿。看着孤站在这里,你真的欣喜吗?”
陈洛瑜滚鞍下马,扑跪在马前,对她父皇磕头行礼。“父皇!儿臣从不敢有超越本分的妄念!父皇切勿被谗言挑唆!”
“不敢超越本分?你觊觎储君之位,觊觎国君之位。要逼死你的姐姐,害死你的妹妹,进而就是弑君杀父!”
“儿臣不敢!这种大逆不道灭绝人伦的事,儿臣听都不敢听!”陈洛瑜长叩在地,哭喊着辩驳,嘶声力竭。
“你还有什么不敢?你对李太医下手,使他无法随侍,再买通齐太医,命他给我吃的药里动手脚加迷药,让我无法清醒。齐太医跟着我二十多年了……瑜儿,不得不说你真是有手段。”
陈洛瑜满脸冷汗,抬头看着父皇发怔,一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本站在国君身后的澈妃还要迈出两步火上浇油,笑盈盈地为陈洛瑜解释。
“我看陛下一个风寒却老是清醒不了。以我浅薄的对病理常识的理解来说不该这样。我想着是不是吃药吃多了,反而适得其反。所以我擅自做主,把齐御医吩咐我喂陛下吃的药停了两剂,结果陛下还真醒了!洛瑜,你说这事巧不巧,哈哈!”
呵……
“真巧……”陈洛瑜讪笑,不知是不是在笑自己。她不再嘶喊,肩臂泄力垂手腰侧。“父皇,我本来想的是您睡一长觉起来,该做的都做完了。您就不用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深吸一口气,抬腿站起,握紧腰中佩剑,眼神低沉地扫过小妈父亲和死而复生的妹妹。
“二姐!”陈洛清忽然开口,无一丝讥讽或反激的神色。她想起了澈妃所说陈洛川束手就擒一事,对自己的亲姐姐尽妹妹最后的情义。“悬崖勒马!人生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