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嘘寒问暖地看了看苗烟身上:“哎,这不是没受伤吗,好事,好事,苏小姐可能夸张了。章董现在该放心了,您跟我上车吧。”
章寻宁腿长,纵使踩着高跟鞋,穿着旗袍,也三步两步走回车边,自己弯腰进去,砰一关车门,留另外两人自己过来。
苗烟看一眼,跟上去,从另一边坐上后座。
助理系安全带,负责开车。
车内一股木质调的香水气息,如同章寻宁这个人一样,一眼让人想起旧年代的木雕摆件,古朴,守旧,故事感强烈。
她余光一睨章寻宁,又是那般无喜无悲的模样。
只是指间不知何时夹起一根烟,冷漠地吸着,轻缓吐气。苗烟才经历高度紧张的状态,猛地一放松下来,浑身都懒懒的。
她身体一歪,一滑,就着劲儿靠在章寻宁身上,闭着眼不动。
流氓似的,仗着助理还在,不好对她说不越线之类的话。
一靠得这么近,随着呼吸,苗烟就能闻到散不开的烟味,还有萦绕在她身上的淡淡的酒气,显然是一路赶来,被风吹散了一些。
看样子今晚的聚会是喝酒了。
真难得啊,一个晚上,又是喝酒又是吸烟,不像她的一派作风。
半晌,苗烟听到头顶章寻宁的声音:“少去这些地方鬼混。”
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听不出情绪如何。
“听到了吗?”章寻宁问她,端得是长辈架子。
苗烟靠在她肩膀,懒洋洋的,这位置离心房很近,再近一点,就能听见心跳的声音,或许就能听见章寻宁隐秘的心声。
端得是长辈架子,可她说这句话,到底有没有半分私心呢?
章寻宁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苗烟就着靠在她肩膀的姿势仰起脸,距离一下变得那么近,似乎唾手可得,又好像远得琢磨不透,隔了一层旧年代的雨幕似的。
朦胧而看不清。
她微微笑着,说:“知道了。”
语调上扬,不像很上心的样子。颇有一种“除非把我带在身边,不然你能管得住吗”的意思。
章寻宁吸一口烟,白雾自口中吐出,心里情绪难言,却开始滋长不停,勉强才能压下去。
从小这个角度,苗烟也正好自下而上看见烟嘴上留下一圈浅淡的口红印记。
她又埋下头,双手挽着章寻宁胳膊。夜里凉,一贴上那隻裸在旗袍外的手臂,就觉得发冷,捂不热的冰似的。
苗烟就这么安静地挽着,久到章寻宁都觉得有点不似她的性格了,才坐起身分开,轻声却不轻佻:“我想吃云吞了。”
侧目,苗烟看向她,笑着伸出小指拉勾:“请我吃好吗?”
夜风吹进车内,章寻宁掐灭了那支烟,又变得淡淡,朝助理道:“找家馄饨店。”
一如既往地答应她的要求。
大半夜的,卖云吞的店基本都关门回家睡觉去了。助理开车绕了一大圈,才勉强发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店,进去拎了一袋回来。
助理将她们送回章家时,章宅正处于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客厅留了一盏壁灯,其他房间都沉在一片黑里,显然大家都睡了。
苗烟提着从助理那里接来的云吞袋子,往餐厅那边走,进去开了灯吃着。今晚她还没吃晚饭,肚子空着。
借着餐厅门口投出来的一束光,章寻宁在沙发上坐下,点一支烟,没走。
苗烟很少和人打架,在章寻宁的记忆里,也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那时候苗烟刚上高中,正是章寻宁最忙的时间。她没多出来的时间给苗烟做饭,苗烟也很忙,高中学业重,章寻宁就给她钱自己去买早午餐。
但晚上该怎么回家这一点,还是犯了难。
重点高中放学时天已大黑了,章寻宁不放心苗烟一个人走夜路回家。问同学,班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和她顺路。
苗烟的社交能力从那时起就很出众了,在这一点上,从不让章寻宁担心。
开学不过半个月,就和同桌肖冰打好了关系,约定每晚放学后去肖冰奶奶家的烧烤店,等章寻宁什么时候忙完来接她再回家。
烧烤店通常营业到深夜,没给肖冰一家造成什么苦恼。
日子还算安稳地过着,多数时间都风平浪静,除了某一天之外。
章寻宁处理完工作,正在去烧烤店接苗烟回家的路上,很快就到了。这时候,却突然接到了肖冰奶奶的电话。
拿起来一接,是苗烟的声音。
她语气轻快,说明天早上有升旗仪式,她担任升旗手,要起大早去学校,暂时住在肖冰这里,烧烤店离学校近,明天过去更方便点,让章寻宁不要去接她。
还问:“小姨,我评上三好学生了,厉害吧?”
章寻宁没多说什么,三言两语挂断电话。
离烧烤店只剩不远的距离,不久后,章寻宁如期推开店门,并没有按苗烟所说不必再来接她。
今天的烧烤店要比往常都更安静些,喝酒的人们动作也轻轻的。一见章寻宁进门,都纷纷回过头看她。
她微蹙眉,倒不是为这些目光,而是为了坐在柜台边那把椅子上的苗烟。
苗烟还穿学生製服,弯着腰,将裤腿撸上来,露出脚踝处一道小小的血痕,正慢慢擦着碘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