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章寻宁送到章宅里面,苗烟就准备要走。
走廊里暗淡灯光下,章寻宁眼睛映着光泽,静静注视她:“这么着急走,是有事吗?”
苗烟靠在主卧门框边,看似郑重思考了一会儿,才答:“有事啊,我正在家里开派对,你一个电话就把我叫过来了,我还急着回家去寻欢作乐呢。”
语落,轻轻地笑。
章寻宁往房间里面走,边走边解头上盘发。
低发髻散开,她甩了甩头,黑发披肩,愈发显得清瘦。房间里没有开灯,她迎清浅月光走到桌边,抽一支烟点燃。
她开始讲话,声音是平淡好听的,如一盏茶,就像在讲一个故事:“我今天去和老朋友吃饭,她们之中很多人的子女后代都结婚了。”
苗烟不明章寻宁说这些的意义,隻歪过头看她。
章寻宁请她坐下。
章寻宁在黑暗中碰到苗烟的手,她没有避开,另一隻手继续夹着烟:“我那个时候忽然想到你。”
苗烟古怪地笑了,重复一遍:“想到我?”
章寻宁说:“嗯,想到你。”
她吸一口烟,然后吐气,修长指间的烟送到苗烟唇畔,沾染一圈浅浅的口红颜色,有女人独有的香气。
苗烟低下眼睫,去看递到自己跟前的烟。
还是和记忆里一样,章寻宁永远吸烟如品茶,不紧不慢的架势,自己那时总是觉得好像一辈子都学不来了。
她垂首,和章寻宁共吸同一支烟。
昏暗室内,两人肩靠肩,卧靠在一方不大不小的沙发上,烟雾稀薄地笼住她们彼此的面庞,像一层纱。
章寻宁含着那口烟,像在为讲述接下来的故事做准备。
就在这一刻,她再度回想起那天从公司回家发现苗烟不在时的心情。起初她以为苗烟是待在房间不出来,所以没有着急喊她出来。
直到晚饭时,大家才发觉那么大的一个人早就离开了这座宅子。
目光触及那空荡荡的房间时,章寻宁说不清自己有多么心慌。
好像再一次丢失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慵然消沉的气氛下,章寻宁继续讲起饭桌上人们谈论的结婚生子。
苗烟吐出一口白烟,笑起来,在此景此景下未免显得有点没心没肺。她发觉章寻宁想要讲什么,打断她。
一旦让苗烟讲起话,又是字字珠玑:“你当初不就是希望我回到正轨吗?让我找人恋爱,结婚,跟谁都好,反正不要跟你继续搅在一起就行。”
“难道不是吗?”
章寻宁胸腔里是微微的刺痛,她指间发颤,将那支香烟凑到唇边,吸烟如同在吻身边的那个人。
那些种种复杂的感情、需要她一个人隐忍的撑起来的事情,又在这一刻被放大到成千上百倍,再次重演,已到了快爆发的边缘。
她低低的呢喃,好像想为自己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唇边脸色又发白。该用什么立场为自己说话呢?
五年前的那些事,好像根本都讲不清。
这五年来的日日夜夜,她所有的隐秘的期待都要被藏起来。
她其实也很累。
光线暗淡,苗烟去看她,面目低垂,逆着光,声音也发冷,问:“章寻宁,你到底还要怕到什么时候?”
怕她受伤害,怕流言蜚语,怕一切未知的变数。
自己都没怕,她凭什么一怕就是这么多年?
烟丝烧红,闪烁着。这是一个声音很冷的问句,激起她一身战栗。
她今天其实想了很多,苗烟那夜坐出租车离开,无非就是为了告诉她——一段蜻蜓点水般的关系随时都可以烟消云散,如果想要这段关系能够长存,那么她们之间的名义,一定要更为深刻。
章寻宁转过头,直视着苗烟。
她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终于不再是永远不紧不慢的姿态。
是啊,章寻宁,都到现在了,你到底又在怕什么呢?
香烟的那一点红光被掐灭。
她去解自己旗袍的第一颗盘扣。
既然嘴笨不会讲话,那不如做点行动上的事情。
那段有关于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心事, 由一支从女人指间点燃的烟开始讲述。
自那次向如珊不请自来的“探访”苗烟后,苗烟就总是能够在自家附近见到此人的踪影。
在苗烟的眼里,向如珊本人跟记者这个职业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向如珊会出现在角落, 如同一个最卑鄙的跟踪者、偷窥者, 顶着那张总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庞, 做着最让人不适的事情。
苗烟一开始还不能够明确的感知到向如珊真正的意图,也并不很懂向如珊究竟所求为何。只是下意识的, 她隐约开始戒备起来。
也许是因为向如珊这过于令人厌恶的强行的出现方式, 使得苗烟开始忧虑章寻宁是否会被其他人抢走。
如有机会, 苗烟开始有意无意的去了解章寻宁的行程,企图将自己参与进章寻宁的生活中,而不仅仅只是扮演着一个“还未完全长大、需要被方方面面照顾着的”小孩的身份。
一些尚且不够完整的想法在她脑中浮现。